德安县之海外奇遇

义门陈氏有一丐户”流落在海外。一个三十来岁的后生，孤身一人，跟着别人作帮手，混口饭吃。年复一年，家境并无多大改变。

有一年，大船在海上漂流已经数月有余。一日，狂风骤至，巨浪翻涌，船只失去了控制，任由它在风浪中行驶。第三天中午，船好像靠上了岸边，眼前迷蒙蒙一片云遮雾幛。船上的人多已被颠得头昏脑胀，仍在船中呼呼而睡。唯有这陈氏后生身无一物，发个狠，要去岛上看看风景，于是，攀藤附葛，直走到岛的绝顶之上。那岛也不很高，不费多大力气，只是荒草蔓生，荆棘挡道，杳无人迹，没什么好路可走。

陈氏后生好不容易踩出一条路来。登高往四面一看，身如一叶扁舟，四顾茫然，不觉凄然泪下。正在感伤之际，只见远远草丛中有一物，突高显形如一个大坟包。移步向前仔细一瞧，是一只像卧榻一般大小的败龟。肉体早已没有，剩下的完完全全是只空龟壳。于是，心想:天下竟有如此大龟，世上哪里曾看见？说给别人听，也不会相信。我在海外没有带什么东西回家，就带这个给大家瞧瞧，也不枉出海一趟！

他在草丛中寻得一些藤条，拴在龟壳的空隙间，拖将起来，一会儿就到了船边。船上众人见他这等模样，都笑他：这小子又从哪拖了纤来？陈氏后生说：“我告诉你们大家，这就是我海外的货了”。

大家粗略一看，见是一张无柱有底的硬脚床，吃惊地道:“好大龟壳！你拖来何干？”有的说:“好货不置一件，要此何用？”有的说:“也有用处，有什么天大事，可灼上一封”。有的说:“医家要煎龟骨膏，拿去打碎，也顶得上几百上千个小龟壳”。陈氏后生说:“不管有用没用，只是稀罕，又不费本钱，便带了回去也罢”。当时就请几个水手，抬的抬，拖的拖，放到舱里。在船舱里越发显得龟壳大了，若不是海船，怎能容得下这等狼亢的东西。

不一日，船到波斯湾。大家在一个波斯人酒店中坐定。里面的主人听说海客到了，忙操办几桌酒席，恭恭敬敬地在此等候。店主是个伊斯兰教徒，名字叫玛瑙(与宝石同名)，专门与海上客人兑换珍珠宝物，不知有多少万数本钱。海上过客对他来说都是熟门熟路，只是陈后生并不认得。这个波斯人曾在中华大陆生活过，懂得一些中国文化，出来见了主人，要看各位货单。按老规矩，根据货单上货物的贵贱来排定座席。凡是货单上有奇珍异宝者，就坐在上席，依次论出尊卑。这样一来，陈后生没货，也就没有座席。坐在首席的同伴念他也是一道来的，要了个末席让他坐了。酒席间陈后生羞惭满面，一言不发。这个说，我有猫儿眼多少，那个说我有祖母绿多少，他只当全没听见。主人是个老当家，看出这位后生不悦，不好说破，虚劝了几句，就走开了。

第二天，起早开船，波斯店主起个大早，来到岸边船上拜访这伙客人。登上船，往船舱一眼望去，那舱里熙熙攘攘塞着这件庞然大骨架。左摸摸，石瞧瞧，问道:“这是哪位客官的宝货？昨日席上不见说起，莫不是不卖的？”船上人皆指着陈后生，说:是他捡了个滞货！玛瑙看着陈后生，见他羞得满面通红。于是，稍带怒色地埋怨众人:“我与你们相交不薄，为什么这样捉弄我，让我得罪这位新客，给他坐个末位，是何道理？”说完，一把扯住陈后生，捎带大家一块到他店里去。把交椅重新整一整，不管众人怎样，纳陈后生头个放在首席坐上了。摆上酒筵，比先前更为丰盛。

酒过三巡，波斯玛瑙开口了:“敢问少主，刚才那宝物肯卖否？”陈生顺口答道：“只要有好价格，为何不卖！”那主人听得肯卖，不禁喜出望外，起身前问:“只愿听听价钱，不敢吝惜！”陈后生也不知该说多少，又值多少。讨少了，怕不在行；讨多了，怕人吃笑。一时脸红脖胀，说不出价来。同行的老大见状，竖起三个指头，并用食指在空中划了一撇。陈后生心想，三千两白银，怎么说得出口！倒是旁边一个多嘴同伴顺口一溜，说：我这个朋友的意思是要一万哩！主人呵呵一笑，说:“这是哄我呢，此等宝物怎只卖这个价！”大家一时都不作声，主人一再催促陈后生，要讨个实价。陈后生见一溜同伴把眼光都投向他，没奈何，说了个数，五万两。波斯店主看着众人，你们不是拿我开玩笑吧！其中有一位长者出来说话了，告诉波斯玛瑙，这是我们同行的小伙伴，你能有五万两给他，这辈子他也够受用了。店主接过话茬，说:“那好，请你们各位作保，保金当另有重赏，万万不可翻悔！”

话毕，店主让仆人取出文房四宝，将一张供单绵纸折了一折，请老者作主，写了个合同文书，好成交易。书中写道:“今有海客陈某，带来大乌龟壳一个，投至波斯玛瑙店，以五万两成交，一手交货，一手交银，决无反悔，立此存契”。后面写了年月日、各自落款划押，执笔者又在骑缝中写上一行字，然后分成两半，各得半份为据。

就说五万两白银，是个什么数字呢？他这大海船一行人所有的财物加起来，也顶不上陈后生这一龟壳的卖价。波斯人把大家引到后房，一边一五一十地点验银两。一边说道：有一事要与客官说明，海船虽大，五万两白银不是小数，况风急浪大，如何到得中华。陈少主又是个单身，如何能处理得了。陈后一想，也是，你说怎么办呢？波斯店主诚恳地说：依着愚见，陈后生眼下暂不回去，小弟此间有一个绸缎铺，有本金三千两，前后大厅屋楼房共百余间，价值二千两，现就把房屋文契和货物交付于你。其余银两四万五千两，可作几此往回搬。日后陈少主要回家乡，这里也可托心腹看守，便是海外立足的好处所。不然的话，我交银容易，陈客官收银却难了。一语挑开茅塞，陈后生一拍大腿，连称:“做得，做得。”

波斯主人将买资一一交付，一桶桶的白银，都换上了陈后生的封皮记号。之后，对满船客主也重重赏赐，给每人送上二十匹缎、三十匹绫和异样珍宝若干。陈后生也分给大家一些银两，留下几个伴当，弄得大家一个个眉开眼笑。大家很快帮助陈后生从船舱中抬出龟壳，把他藏在壳内的衣物杂品尽皆取出，抬至岸上。都在想，这种滞物还能卖得如此高价，买主真是不知吃错什么药了。波斯主人吩咐大家，好生抬到房里去，不要摆到外边。大家又七手八脚把这个庞然大物搬了进去。

陈后生来到自家的店面，一看，那富丽堂皇的样子，不禁满心欢喜。又有使唤的仆人，任从差遣。恰好自己又孤身一人在外，有这样一个归宿，岂不是成为天堂的主子了。

大海船就要踏上新的归程，大家心中总不明白，一个鸟龟壳，就算再大，又怎值得这么多钱？众人都向波斯玛瑙讨个说法，“交易事已成，不必说了，只是我们毕竟想问一声，这龟壳有何好处，究竟价值几何?”陈后生也说:“请店主明示！”

只见波斯店主从容道来。他说:“你们这些人在海上枉自走了这么多次，这东西也不认得！”大家听说龙有九子吗？内有一种是鼍龙，它的皮可以作鼓，鼍龙声闻百里，叫做鼉鼓，鼉长一万年，才能蜕下此壳成龙，这种壳有24根助骨，按天上24个节气编排，每极助骨中间节内有大珠一颗。假如肋未全生成，成不得龙，也蜕不成壳。也有生擒活捉来的，只好取其皮肉，肋中也未有珠生。直等到24肋，肋肋完全，节节珠满，然后脱了此壳化龙而去。此壳乃天然蜕下，非比活捉者。这种东西，我们心中虽知道，但又怎知它几时长全，何时该蜕，又出现在何方，真是可遇而不可求之稀世瑰宝也。”

众人听罢，似信非信。只见主人走进屋内，一会儿，笑嘻嘻地走出来。袖中取出一西洋布包来，说道：请诸公观看。说罢，解开布包，一团锦绣裹着一寸多大直径的一颗夜明珠，光彩夺目。放在黑漆盘上，珠滚不定。闪闪烁烁，光亮足有一尺见方。惊得大家目瞪口呆，伸出的舌头久久缩不进去。主人转回身，站在自家门口，向大家致谢:“多蒙列位作成，只这一颗，拿到国中，就值刚才的价钱，其余23颗多是承恩受惠的了”。

海船上所有客人均皆愤愤不平，要与波斯玛瑙进行交涉理论。有的还摩拳擦掌，要去较劲，大有反悔之意。这时，只见陈后生站立在人当中，向大家说:“请各位不要冲动，我们不要不知足。人生财富各有份，不必强求。要不是这店家主人识货，我们也当个废物、玩物罢了。还亏他指点，又给了这么多钱财，何必再生事端？”

大家一想，还是陈后生说得对，秉性忠厚，恪守信义，才能富贵绵长。

据说，陈氏后人从此有了海外的家。